李文鶴

不久前，我在刷短視頻時，不經意間刷到了《秋菊打官司》，近兩個小時的電影，被解說人5分鐘概括，在追逐流量的時代，我們已經習慣了視覺快餐。

但久違的漫天大雪和一聲秦腔“走——嘞——”，還是勾起了我的回憶，促使我重溫了這部影片。

秋菊和丈夫生活在閉塞的陜北農村，以種辣椒為生，夫妻倆本想在承包地里搭建一個小屋用于曬辣椒，但被村長拒絕，村長稱依照文件，私自搭建建筑物違法，秋菊的丈夫要求村長出示文件，村長拒絕，態(tài)度強硬。

秋菊的丈夫被逼急了，罵了村長一句“下一輩子還斷子絕孫，還抱一窩母雞”，這一句話戳到了村長的痛處，因為村長生了三個閨女，但還沒有兒子。村長惱羞成怒，踢了秋菊丈夫的小腹一腳。這一腳著實不輕，秋菊的丈夫痛得不能行走，秋菊只得挺著大肚子和小姑子推著平板車將他送到衛(wèi)生院醫(yī)治。

然而，激怒秋菊的不是村長打人，而是村長踢到了自己丈夫的“命根子”，在秋菊看來，村長可以踢人，但不能踢“命根子”，一是后果嚴重，二是極具侮辱性。因此，秋菊走上了報案、復核、行政訴訟一審、二審的艱難維權之路。

其間，秋菊難產，危急時刻，雖然高傲但有擔當?shù)拇彘L組織村民把秋菊送到醫(yī)院，這一舉動讓秋菊一家感激萬分。秋菊母子平安，擺滿月酒的日子，邀請村長參加，此時突然警車轟鳴，村長被帶走了。

原來，秋菊的行政訴訟贏了，二審法院撤銷了公安機關的決定，公安機關重新處理村長打人的行為，作出拘留十天的行政處罰。

秋菊聽聞村長被帶走，在雪地里奔跑著，追逐著警車，但終究沒有追上，冰天雪地里，她陷入了迷茫。

這部影片拍攝于20世紀90年代，當時《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實施不久，“民告官”是一種前沿、現(xiàn)代的官民糾紛解決方式，而影片的主人公卻是當時最傳統(tǒng)、最底層的農民。

影片自始至終展現(xiàn)了一種鮮明的對比與割裂，閉塞的鄉(xiāng)村與開放初期的城市、街頭充滿民俗氣息的對聯(lián)和穿著暴露身材豐滿的洋畫片、濃濃的鄉(xiāng)土人情和陌生的法律制度……由此，故事的結局注定是一種尷尬和不協(xié)調。

斗轉星移，這個影片拍攝距離現(xiàn)在已有30年了，我國的行政爭議解決機制從確立到發(fā)展，已經日趨成熟，也越來越接地氣。

我也從一個銀幕前似懂非懂的小觀眾成為步入不惑之年的行政復議員。我不禁想，假使秋菊的行政爭議發(fā)生在今天，她申請了行政復議，結果如何。

首先，我認為秋菊通過行政復議的方式解決糾紛，最經濟實惠。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復議法》的相關規(guī)定，行政復議不收取費用，以書面審理為主，特殊情況下可以口頭申請，這為秋菊提供不少便利。

影片中秋菊為了打官司先是花20元錢請一位擺攤先生寫了一份蹩腳的訴狀，又經領導介紹聘請了律師，這些費用在今天的行政復議中著實不需要了。按照法律相關規(guī)定，行政機關對行政行為的合法性進行舉證，秋菊也大可不必為不具有法律專業(yè)知識而犯愁。

其次，秋菊的行政爭議很有可能會通過和解解決。秋菊的行政爭議源于民事爭議，根據訴源治理的要求，復議機關可以對民事爭議展開案外調解，從劇情來看，村長雖然高傲，但明事理，有責任心，明理釋法后，很可能會接受調解方案，秋菊的訴求也僅僅是討個說法，所以雙方達成和解的可能性比較大。

第三，行政復議機關在秋菊一案的處理方式上，會更加本土化、人性化。行政復議和行政訴訟審理的對象均是具體的行政行為，行政行為的合法性和合理性的評判不一定會給申請人（原告）帶來直接利益，或實現(xiàn)申請人（原告）的真實訴求，這也是秋菊在茫茫大雪中陷入迷茫的原因。本案中剛性的法律制度與鄉(xiāng)土人情相沖撞，案件處理中教育比懲戒更加重要，引導“村官”合法用權、行政機關規(guī)范執(zhí)法比分析簡單法律關系更加重要，培育村民法律信仰比寥寥幾筆判決書更加重要。

一部老電影記錄了一個時代，如今物質文明和科技手段都已遠遠趕超那個時代，法治也走得更深更遠，行政復議正在以自身獨特的優(yōu)勢化解著千千萬萬個秋菊的行政爭議。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現(xiàn)代化的法治理念隨之漸漸融入鄉(xiāng)土中國。

（作者單位：浙江省杭州市司法局）